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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天空總是那麼明朗,印象中曾做過記號的天空的那一角藍藍的,沒有雲彩。
那時候我喜歡它叫夏天,偶爾有幾聲續續蟬聲,在熾熱的空氣中攜著清風,掠過某張缺少笑容的側臉。還有歸巢的鳥兒在校園中某一棵大樹的樹梢上獨善其舞。

將近九點鐘,從早餐獲得的能量已剩不多,但卻不感疲憊。入場鐘聲響過後,一切似乎是不該有的沉靜。我也像其他考生一樣,安靜地坐著,等待那似乎已等待很久的時刻。沒有像小女生等待喜歡的人時那種興奮和焦慮,像某種與茫然和麻木磨合過的千瘡百孔的心情,平靜著,出乎意料地沒有波瀾,連一絲絲漣漪也沒有掀起。
那時前座是位女生,或許也同我一樣,平靜得那麼應該。她輕輕靠著椅背,一頭長長的烏黑的秀髮柔順地披著。我覺得那像極了用顏料偷偷換了顏色的瀑布,有種傾瀉的美。那是我多羨慕的秀髮,我多麼渴望用恆心留長並好好呵護的秀髮。我一直欣賞著,直到最後一聲鐘聲宣佈性地結束,那女生始終沒有回過頭來。而我卻依然印象深刻,她用她纖細的小手把似乎牽繫著我命運的白得刺眼的試卷向後遞,就像無聲地對我一直的欣賞報以淺淺的感謝,過後沒有一絲回憶的痕跡可尋。

高考,就那樣在忘卻了心情的時候結束了,結束了十多年的幻想和所做的過多的假設,直逼逼地成為卸下虛幻裹殼的現實,它薄得只剩一張最後由一個陌生人填補上名字的紙,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那個一直想去的地方。它橫衝直撞地來,卻沒有多一秒地停留,就如一場排練了很久卻只需十幾分鐘就完成的表演,需要提前化好妝,著好服裝去維護以不至於遍體鱗傷,然後聲勢浩蕩地上演,最後閉幕暗傷。它沒有帶走什麼,也沒有留下什麼,只是一個等著去跨過的檻,跨過後什麼也不是,就像我始終沒能看到她的臉的那女生,在某種已注定好的安排中,與我共同渡過了一個所有人都看得十分重要的人生的轉折點,然後鐘聲響後匆匆離開,誰也不認識誰。

5點多,臨近黃昏。木棉花已失去了三月的燦爛,卻格外成熟自信。我在那個方向多停留了幾分鐘,與木棉行告別禮,因為它將不再屬於我。
沒有多少收拾的,簡簡單單像剛來的時候,一個人安置床鋪,整理衣物。把一直大聲宣稱要賣掉的書賣了,幾毛錢一斤的書,抹去了淚水和汗水,砌成了一堆整整齊齊的廢紙。那一大堆整理過的試卷,上面深深地刻著我的名字,而我卻覺得很陌生,彷彿它只是一個虛有的代號,被我偷偷借來利用了三年,三年後我親手把它丟掉。

走出校門的時候,我沒有回頭。我想起了曾經有人對我說過的,走之後不會留戀。三年,就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把你送進夢裡,再讓你自然醒來。來的時候沒帶什麼,走的時候依然沒有多少身外之物,只是多了一身疲憊,還有一腦被裝得滿滿的或悲傷或歡樂的記憶。
到處熙熙攘攘,一輛輛私家車停靠在路邊。我看到了很多臉上滿是期盼的家長都急切地在人群中找尋著自己孩子的蹤影。這是孩子的高考,也是他們一家人的高考。看到幸福的一家回去了,不像往常,我發現我沒有羨慕,因為有另外一種更強烈的情感覆蓋著我,或許下輩子也會有人早早地來接我,我想是這樣的。
沒有人送,我並不難過,因為這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一直都是。忘卻了公交旅途看過多少遍的風景,世界突然變得安靜了,只剩一絲細微的聲音在心底深處呻吟,但我聽不清楚。
回到家的時候,夕陽早已不見蹤影,新生的月兒正等著上來。抬頭望著一直以為只有回家才能看到的大大的一片,突然想起,曾經誰的飛機飛過我的天空,而我靜靜地祈禱著。
放下書包後,我如釋重負地,對他們說:“考完試了,這次是高考。”他們沒多說,笑著叫我去吃飯。我知道,那笑容一直在某個地方,成為我最大的慰藉。

在某個明亮的下午,如同他說過的,等一切都結束,他會來找我。我沒有赴約,或許不能稱為“約”,因為我從沒答應過一個叫“約”的東西。我在默默地把屬於我的一個個信件認真讀完後,終於選擇回了信。
一切,都只是因為我們太年輕,太多天真的幻想讓我們相信會有一直不變的真情,欺騙自己或被自己欺騙。而誰會做到像他自己說過的那樣,他可以,他能,他會?如果不可能,我依然感謝,這麼久以來,在我不知道你是誰的情況下一直關心著我,我想這樣的距離,這種默契,才是最美的……

夢想總是倒影在青春裡,隨著年華的漣漪一圈圈擴散,漸漸變得支離破碎。隨著它模糊慘淡的影子,多少人卻總在固執地尋找著一道深刻而美麗的風景。
告別了家人後,我一個人踏上了去北方的旅程。用自己省下來的錢買了一張印著夢中常出現的那個地方的火車票,讓它像送信件一樣把我送到那裡。
窗外像播映著一個個斑斕的幻燈片,總是新奇的,給午後的旅客些許輕鬆舒適的感覺。火車在前進,我知道我一路向北。我想像著冬天時飄落的皚皚白雪給她穿上的白色衣裳,然後她在白色面紗後含羞地對我微笑。
六月的北方不像南方那般炎熱,風是涼爽的,儘管肌膚能感受到些許乾燥。我在川流不息中輕聞它獨有的味道,感受都市生活無可阻擋的急促卻有規律的節奏。我沉醉了,我甘願做顆渺小的塵埃,讓風自由地把我飄落在這座城市的某一個角落。但我不能停留,因為宿命中,我在漂泊,我的一生是一場永無終止的疲憊的長跑,而我就是只荊棘鳥,一生只停下來一次,那是死亡的時刻。

回去後不久,從小一直長大的好友約我去了一趟海邊。那是我一直懷揣著的願望,我一直想找個人一起去,然而在打了幾個關了機的電話和幾個不在服務區的號碼後,我把它深埋了起來,那愜意的地方始終不適合一個人欣賞。我默默地感激她,感激她還一直惦記著我卑微的願望,我記得她跟我說過她不喜歡大海,因為那是個不安靜的地方。
那天天空格外明淨,陽光透析著淡淡的空氣,是很有夏天味道的一天。我特意穿上了朋友送我作生日禮物的天藍色的短裙。那是我第一次穿裙子,站在鏡子前,我端詳著鏡子中的她,發現其實她只是一個嬌小軟弱的女生,在卸去時常武裝著的自尊、自強後,變得不堪一擊,彷彿只要再扔過來一句責備的話,她就可能癱瘓倒下。
大海很美,藍藍的與天銜接,我覺得她是一位披著藍衣的仙女,擺弄著她的藍色絲帶,輕輕地環起光著腳丫的我們。海上沒有魚帆點點,如北方的高原、蒼茫的大地一樣凝聚著一種無法言說的神秘生命力。我們躺在沙灘上,任清爽潮濕的海風吹拂著頭髮和面頰。我覺得我彷彿被大海寬闊的懷抱所環住,我是那麼的渺小。在它面前,一切都顯得那麼無謂與平常,我忘記了所有。
走的時候她告訴我她要走了,和家人一起到很遠的地方去。已經活過來的那段人生沒有再謄寫一遍的機會,她決定去追求她的夢想,不是以朦朧的淚眼去看它,而是真正的和它在一起,在它之中。我祝福她,並揀了一個好看的貝殼送給她,希望她不會忘記曾經我們有過的感動和最深刻的友誼。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人生,注定要面臨一次次相聚和離別,分開後,你成了某人,而我成了那個誰。

高考後的日子真的如意料中的一樣,百無聊賴,沒多少情緒,但也不至於頹廢。違背自己的意願整天浸在了肥皂劇中,泡沫的生活太不現實,輕輕一吹就破了。
一天晚上淋完浴,我打開了很久都沒登錄上去將要廢棄的QQ。頭像跳動,是高中的好友。我們聊了很久,說到關於那些天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再一起憧憬將要去大學開始的新生活。我們還是那樣,一直有共同的話題和說不完的話,只是我們沒有再提起以前常在一起嚮往的有櫻花飛舞的校園,因為我們已經不再幻想。我也想起了曾經在某一個中午,我們被小提琴動人的旋律吸引到了音樂室,她很激動。小提琴一直是她的夢,她是那麼的熱愛它,她說過大學一定要去學。我也一樣祝福著她。
最後,我問起了和她一起的男生。我依然清晰地記得她在沉默了些許時間後發過來的那兩句話:“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感慨卻不斷地湧了上來,最後我只輕輕按了回車鍵:“相見不如懷念。”
然後,我想到了很多,很多最後都輸給時間不再是真情的戀情,它們在美好中誕生,卻在沉默中結束。每個人都憧憬著有一生矢志不渝的愛情,不在乎天涯海角、海枯石爛。我也一樣。
結了婚的表姐曾對我說過,女人的一生,最重要的是遇到一個對的人。我不知道怎樣才是她說的“對”的人,她意味深長地說:“當你遇到一個對的人,你不用想方設法去取悅他,去鎖住他的心和他的胃,你會感覺他不會走。”
也許是吧,而我依然仰慕著那些為愛奮鬥,為守住一個刻骨銘心的故事而執著的小小心靈,像顧曼在《何以笙簫默》中深深寫下的“如果這份等待有盡頭,7年和7分鐘又有什麼區別呢?”

風暖暖吹過後,六月很快就結束了,夏天卻仍交織著一段段不同結局的故事。只是那故事沒有再重複,它們隨那年夏天一起塵封,久久地,沒有人再提起……
原來的我懷念從前 是因為太留戀
懵懂的歲月中只收藏了 簡單的笑臉
在某一天回到從前
讓他們都出現讓他們沒改變
讓時鐘停在那年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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